我爱的人
*贾正/坤廷
*勿上升
伴读-《弱水三千》
两个人分开，其实都是在地球生活，落下来的雨水，可能来自他的汗的蒸发，分开不分开，都是在地球上，又有什么分别？
黄明昊再见到朱正廷时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场景，彼时他新谈的那位正拖着他的手问他晚上的聚会去不去，就在综合楼前碰到了朱正廷。黄明昊早就看到了朱正廷，一如既往地把衬衫穿得松松垮垮，没骨头似的倚在综合楼门前看手机。
黄明昊是懒得打招呼的，一来他们这儿跟综合楼还有点距离，打招呼得靠吼，跟傻逼似的，二来朱正廷这副样子很明显是在等人，自个儿非凑上去打招呼，真的跟傻逼似的。他本低头打定主意匆匆溜走，偏生身边那位当他不耐，大喇叭精一样跟他闹：“黄明昊，今晚聚会你不跟我让我面子往哪儿搁？”这么一闹，朱正廷就看过来了，跟黄明昊心虚的眼神撞到一块，他喊一句Justin，又笑道怎么不过来打招呼，于是黄明昊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的那位偷偷扯他袖子：“这谁啊？”
“邻居哥哥。”
“哦——”那位的声音拉长，再开口敌意消退不少，拖着他的手由衷赞美道：“你哥真好看。”
走到近前，朱正廷果然对两人交握的手好奇不已，挤眉弄眼地试探说交了新朋友怎么也不告诉我。
“是你太忙，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朱正廷可是大忙人一个，舞蹈学业，社交聚会，恋爱拍拖，哪一样都要分走他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一件事能够独占他。黄明昊和他不一样，通常情况下，他的时间被发呆填满。
发呆这句形容是朱正廷的原话，虽然黄明昊本人并不认同，他不说话不代表他在发呆，他也许只是天马行空地想很多，又也许是他想了很多看了很多但是不愿吐露而已。朱正廷不得其解，他既不爱胡思乱想也没有不能吐露的话，于是发呆于他而言就只是发呆，比起听不懂的话他更乐意探讨一些实际的——比如黄明昊的感情状况。
早上他们的对话被打断，蔡徐坤从综合楼里出来，朱正廷跟着他离开，可他心里又同时记挂着他亲爱的室友Justin，下午就寻了个回宿舍拿书的由头来一探究竟。
他进门时，黄明昊正搁阳台上看晚霞，S市没啥好的又挤又吵，唯独得这一片晚霞教人有那么一点喜欢，无论地上庸庸碌碌的人怎么活喜怒哀乐都好，天上的云霞依旧静默，随风来去，轻易被落日沾染，像泼了一壶橙汁，又像洇了一片血色。黄明昊朝朱正廷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断这个时刻，朱正廷只好拿上书离开，“反正你心里都有主意。”
黄明昊从小和朱正廷一起长大，这一点朱正廷倒没说错，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比如他要和朱正廷读一所大学也好，念一个跟家里期望南辕北辙的专业也好，是他自己的主意，旁人就插不到手。
如果故事够美，这应该是劳斯莱斯，男孩那样痴，日夜朝夕的相处中生出一点密友之外的感情，更何况男孩的哥哥多么动人，柔韧的腰肢好似岸边垂柳，一双明眸天生善睐，仿佛人人都能得他青眼。梦里百转千回，他的哥哥跪伏于他身下，冰冷雪堆化作滚滚岩浆，是他们交感时的温度，炽热地烧灼着他，他尝到腰窝里盛着的汗滴，像天上落下的苦水，掉进他哥哥的眼里变成一汪春水，然后梦醒时分他摸到胯间一片濡湿。
黄明昊有过脸红的时刻，朱正廷坐在他的旁边，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一塌糊涂的梦境，可朱正廷毫无所觉，他例行收拾着桌面堆积的情书，粉色信封夹杂一张湖蓝纸条被他一起扫进铁盒子里，既不看也不丢，就放在抽屉显眼处，反倒是黄明昊送他一条古驰的手链讨了他欢心，得他一句Justin我好爱你。可见这些告白还不如一条手链，被留下只是因为朱正廷要时时刻刻感受被爱意簇拥罢了。
黄明昊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也许他是劳斯，可朱正廷一定不是莱斯。他退回密友位置，放学后照常陪着朱正廷去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听了无数拒绝告白的戏码，来告白的人有黯然离开的有纠缠不休的，朱正廷拿着千篇一律的借口挡回去，黄明昊跟在旁边发呆，他大概就是那时候爱上看晚霞的。小花园里的夹竹桃开了几道，爱慕者在朱正廷面前通通铩羽而归，黄明昊还是他的唯一密友。
朱正廷大学修的专业是现代舞，新年晚会的时候借着关系送了他一张门票，他又跳思思雨落，教黄明昊想起天上云雾，一番冷一番热，且卷且舒，青空里不甘翻腾几道，才化作雨水从高高在上的太虚里跌进沟渠，朱正廷无意扮作蝴蝶，可他翩翩跹跹就让所有人恨不得做庄周要他入梦。
那晚结束的时候台下有人给朱正廷送了一束红玫瑰。
当真俗，黄明昊想。
如果台上演的是《卡门》，那么一束红玫瑰献给他再合适不过，卡门的放荡不羁敢爱敢恨足以与红玫瑰的奔放热烈相衬；但朱正廷不是卡门，他也许是那只不肯入梦的蝶，又也许是纳西索斯，无论如何，送他一束红玫瑰的人应该是把这舞看了个狗屁不通的蠢货。
可没过几天朱正廷把那红玫瑰的主人领到他面前，跟他介绍道，隔壁编导系的蔡徐坤。那是朱正廷第一次谈朋友，和黄明昊以为的蠢货不一样，蔡徐坤绝对是个足够聪明的人，所有人都当朱正廷是阿芙罗狄忒，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唯独蔡徐坤要朱正廷当他的卡门，要他跌进凡间，爱与恨、情和欲统统体验一遍。于是那么多追求者里面，只有他用俗的不能再俗的红玫瑰追到朱正廷。
黄明昊撞破过他们亲热，在某个他有课的下午。宿舍里开着暖气，那两人纠缠着踢到桌边的椅子，与此同时黄明昊推开门，蔡徐坤的手在朱正廷的白衬衫里逡巡，朱正廷正仰着头任他从下巴啃到颈间，流露出少见的臣服和柔弱姿态。
没人幻想过冰雪会化成一滩春水，可能初恋总是不一样的，总是会被特殊优待，黄明昊这样想，至少他对他的初恋一再容忍，可他也就恋过这么一个，其实无从比较。屋里的亲热还在继续，多年前初恋第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场景猝不及防向他袭来，他的哥哥蹙着眉似是欢愉又似是痛苦，飘飘摇摇好像水中浮萍，攀紧了他的小臂喊他名字，黄明昊，Justin……黄明昊趔趄两步，狠狠摔上宿舍门。
之后朱正廷就搬出宿舍住到蔡徐坤的租屋里了。
倒不是因为上次撞破现场的尴尬，黄明昊知道的，朱正廷向来对他坦坦荡荡，这么多年朋友能撞破的不能撞破的尴尬情况多了去了，况且发乎情的事情谁都能理解。只是，朱正廷说，我和坤坤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这样总归不太方便。他的意思其实也简单，总不能要他和蔡徐坤柏拉图吧。黄明昊一愣，朱正廷又跟他说，放心我还经常回来的，哥哥不会忘了我们Justin的，阿姨还叫我照顾你呢。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朱正廷没有收拾多少东西走。
蔡徐坤来接朱正廷的那个傍晚的晚霞格外漂亮，红的好似一片血海，蔓延到天边，黄明昊索性躲开两人跑到阳台看晚霞，朱正廷以前笑他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要爱，但有什么是不能爱的呢？朱正廷可以爱Gucci，黄明昊就不能爱一片火烧云吗？他偏偏爱晚霞看得见却摸不着，他就要爱得不到的东西，他信奉的哲学只有长久，晚霞长伴身边，得的到得不到又有什么分别呢？幻想把不可得的东西捉在手里才叫可笑。
他之后试着谈了个朋友，总要有比较才知道初恋是不是特殊一点，就是他这位有点烦人，三天两头拉他去聚会长脸，夸耀他这个男朋友。说起来朱正廷也是个交际花，黄明昊以前跟他去过不少聚会，但不是去给他长脸的，朱正廷自个儿就足够长脸了，顶一副漂亮皮囊，又跟谁都亲热亲近，于是聚会上的人个个愿做他的善男信女。只是听说最近朱正廷不爱他的这些善男信女了，听说他和蔡徐坤恩爱正浓把聚会全推了，听说听说，都是听说，谁都要来和黄明昊分享朱正廷的听说，不过因为他是朱正廷众所周知的密友。
夜深人静的时候，黄明昊也私下砸摸过恩爱正浓四个字的意思——有多浓呢？足够他们俩待在租屋里整天整天的接吻吗？又或者他们做些别的事，比如上次被他打断的事，朱正廷会摆什么样的姿态，露出什么神色，他快乐极了真的会掉眼泪吗，他会怎么叫呢，跟他平时一样不害羞地叫坤坤，还是折腾狠了喊蔡徐坤全名？他无法克制自己对朱正廷这种龌龊下流的想法，又或者称不上龌龊，性和欲本来就是爱的载体，他爱朱正廷于是不免有这种幻想罢了，况且和朱正廷做爱应该是美和艺术的创作过程，怎么能叫龌龊呢？
黄明昊最后还是和那位提了分手，实在是初恋余威尤甚，衬得后来者好比蚊子血和饭粒子，连哀求不要分手的哭相都教人觉得俗不可耐，跟下午菜市场里的烂叶子一样贱到泥里去了。
那位一边哀求一边反省，是我太缠你吗？我不要你陪我去聚会可以不分手吗？黄明昊好笑，这算什么理由，陪你去聚会给你长脸是什么重要事情吗？那位终于歇斯底里，我没想过要你给我长脸，重要的是你的态度而已。
黄明昊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这一瞬间的怔愣很快被一串铃声打断。
黄明昊接通电话，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朱正廷，背景声很嘈杂，但朱正廷声音不高：“Justin，你来接一下我。”
黄明昊丢下不愿分手的前任匆匆赶到酒吧时，远远就看到了吧台前朱正廷的背影，出乎他意料的是蔡徐坤也在朱正廷身边，正常情况下这时候都不会有他的事儿，黄明昊打开手机到群聊里问怎么回事儿，他之前不乐意听朱正廷和蔡徐坤俩人的感情状况，渐渐地就没人跑他面前跟他掰扯了，好在不一会儿就有热心的善男信女出来给他解答——正廷今晚被他那男朋友从聚会上带出来了，你别去扫台风尾啊。
黄明昊关上手机走到吧台前，蔡徐坤在一旁抽烟，见他过来也不意外，看来朱正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蔡徐坤就在一旁。
“抽一支吗？”蔡徐坤问他。
“不了，太呛了。”朱正廷喝得烂醉趴在吧台上，黄明昊把人扶起来，又顺便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白万，他问蔡徐坤：“我带他走了？”
“走吧。”
黄明昊扶着东倒西歪的人好不容易塞进出租车里，才来得及重新打开手机，群里就朱正廷和蔡徐坤今晚的事已经发散出一长串对话，黄明昊翻了翻群聊这才知道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回。黄明昊倒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朱正廷爱热闹受追捧惯了，没有那群善男信女环绕周围，让他和蔡徐坤整天痴缠才教人奇怪，还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朱正廷吗？
黄明昊心满意足的关掉手机，右肩便一沉，朱正廷的头靠到他肩上，他当是朱正廷醉醺醺坐不稳，颈间却突然触碰到带着凉意的液体。朱正廷在哭，跟他那位一样说没骨气的话：“我不想分手。”
导致朱正廷和蔡徐坤分手的这个问题由来已久——蔡徐坤要朱正廷像卡门一样知晓情爱，可他又同豪塞一样不能容忍卡门的不忠。
“什么叫不忠？他要final不能陪我，我去个聚会就叫不忠吗？什么又叫我不爱他？”朱正廷说蔡徐坤跟他提分手时怪他态度心不在焉，可明明该有的亲热都有过了，蔡徐坤还要质疑自己不爱他？
他跟黄明昊吐苦水，愤愤难平不愿意分手，但教他生气的不是分手这件事本身，而是蔡徐坤竟敢甩他质疑他，明明当初是蔡徐坤来表白来求他在一起。他好像是赌气，分手之后很快又换了个新男友，染一头红发，和常年黑发的蔡徐坤南辕北辙，以前他和蔡徐坤谈恋爱，他们还吵架，可这个男孩爱他像爱神明，从来不忤逆他的意思。
黄明昊听他的炫耀，好像现任有多狂热体贴，蔡徐坤这个前度就有多人渣，又好像他已经完全忘了蔡徐坤此人。可蔡徐坤的电话打来跟他说租屋到期让他去搬东西的时候，他该摔手机还是摔了手机。
最后东西是黄明昊去搬的，朱正廷不愿再去那间租屋，黄明昊索性找了搬家公司的人过去，蔡徐坤给他开了门，搬家公司的人进门就忙着打包，收拾起来才发现半年来朱正廷蚂蚁搬家竟也往这租屋里添了不少东西，进进出出地搬得好几趟，只剩下他们俩甩手掌柜在楼道里聊天。
“抽一支吗？” 蔡徐坤又问他。
“行吧。”黄明昊接过来，还是上次的白万。
蔡徐坤笑他：“果然。”黄明昊抽烟其实被他撞见过，应该是凉烟，抽的不勤，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因为朱正廷总跟他夸他黄明昊，又乖又聪明，他就不免好奇朱正廷是不是真正了解这个弟弟。
黄明昊跟蔡徐坤借了火，没接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和朱正廷，怎么会分手？”朱正廷不能释怀，纵使那晚跟他哭说不想分手，却始终不愿拉下脸来求来问蔡徐坤，但他一个局外人来问就没有多少负担。
蔡徐坤的回答也简单：“他不爱我，就分了。”他问黄明昊，“Justin，这点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他们爱的人，只习惯和需要被爱，却不知道怎么爱，他以为肌肤感人就叫作爱，但要他忍受孤独或是放下架子求和却做不到。他的爱人要时刻围绕他打转，要不断给他新鲜感，如果他不能感受被爱意簇拥，他就要从别处寻求慰藉，这样看来要他全心全意只爱一个人就是在苛求他。他也不愿让步，对恋人让步好似教他输掉尊严和高傲，习惯向对方索求却把付出当成是自己的失败。他这样谈个恋爱尚且有所保留，或许是根本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又或许真像他说的他也爱蔡徐坤，只是是从很多爱里分一部分给蔡徐坤罢了。
但是不够爱和不爱，对蔡徐坤来说没有分别。
朱正廷的朋友里有人好奇朱正廷和黄明昊怎么那么多年都没成，反而是蔡徐坤成为朱正廷的初恋。可正因为黄明昊比谁都了解朱正廷，所以他和朱正廷认识这么多年也只是做做朋友而已——世上哪有比密友更安全的关系，既能像恋人一样长伴身边，又不必对朱正廷爱不爱自己这件事患得患失。
“你太聪明了，Justin。”蔡徐坤抽完手上的烟，“可是太聪明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黄明昊和朱正廷一样步步给自己做好打算，他又要爱朱正廷又不愿意自己受一点伤害，于是想出密友这么个名头，实质上他和朱正廷是一路人，都是只爱自己的利己主义者，而这样的人要来做情圣多讽刺。
黄明昊离开租屋回到宿舍的时候，朱正廷在阳台上跟他招手。他前段时间跟那个红发男孩分手，对方的狂热再也不能使他觉得新鲜或满足，比前一回好些的是这回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总算教他不那么耿耿于怀。他又搬回了宿舍，大把时间跟黄明昊在宿舍闲耗，甚至也爱上看晚霞这项虚耗生命的活动。
这一天的晚霞太过壮丽，成片的火烧云沸腾成血海，比用红墨水染出来的还假，他招手让黄明昊快上楼来看，他一向乖巧且善解人意的弟弟果然很快来到他身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熟悉的尼古丁的气息。
“你抽烟了吗？”朱正廷一瞬间恍惚。
“嗯。”
“谁教的啊？”他又问。
黄明昊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断这样的美妙时刻，才轻轻吐露出答案——
我爱的人。
评论(32)